【国际东方散文奖征文】梁小玲 | 有空就多叫声娘
有空就多叫声娘
文|梁小玲
国际东方散文奖征文续展012
胡老太住院了。
这消息绝不亚于马航失联那会令人震惊。
胡老太今年八十有余，身体一直硬朗，除了二十五岁那年落下的胃病，这辈子似乎没多少病缠身。好人有好报，这也是老天对一辈子行善积德的胡老太最大的恩赐。
当然，令胡老太一直从心底自豪的，是和老伴含辛茹苦拉扯大的五个儿女，一个个还算争气，大儿子，三儿子，女儿都当了老师。孙子们更是一个比一个有出息。胡家可是响当当十里闻名的书香门第。
胡老先生去世二十年了，胡老太一直不肯搬出和老伴住了一辈子的老屋，说屋子积淀着胡家几代人的恩和情，是兄妹五个的老屋；后院的枣树，前院的椿树都有儿女的欢笑；灰瓦盖的房顶，杉木与杂木混合支撑的梁柱子有胡老先生辛苦劳累的印迹；说老屋是她的根，她住着踏实……
其实，胡老太没有说，也不会说，她是怕成为儿女的累赘。
儿女们忙事业忙生活忙儿女的儿女，要强的胡老太，自己洗衣自己做饭，自己赶集买自己需要的生活用品，从不需要儿女操心。
胡老太习惯了一个人守着老屋，儿子媳妇们也渐渐习惯，也渐渐忘了还有一个需要照顾的老娘。
乡里的冬天格外冷森，每年一入冬，女婿女儿硬是拽着她来小城的家住。这本该女儿女婿尽的孝道，却让胡老太享受得不大安心，她总觉给女儿女婿添了累赘，勤快爱干净的她，在女儿女婿上班时，把家里整理得一尘不染，也常常变着花样做好吃的……
女儿嗔怪，也执拗不过她，渐渐的女儿也不再阻止……
“也许，母亲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，活动活动筋骨，也是防止痴呆的好办法；再说，母亲看着我们香喷喷吃着她做的饭，高兴的那样......” 这样想着，女儿也渐渐的习惯了心安理得享受胡老太的宠爱，渐渐忘了胡老太还是一个年事已高需要照顾的老人……
是年冬天，转眼胡老太来女儿家已三月了。一入腊月，胡老太便浑身不舒服起来：今天拉肚子，看过医生，第二天又拉不下；刚刚肠胃有点听话，脊背又疼又烧；不几天，又尿不下......女儿女婿到处找医问诊，总不见好。眼看着年近，胡老太更加的焦躁起来，浑身难过的整夜不眠，饭也吃不下。
女儿女婿赶紧电话哥嫂们。
“住院，赶紧让娘住院！”
胡老太的大儿子、四儿子，四媳妇第一时间赶到，在一个周五，即将下班的时刻，和女儿女婿把胡老太送进了医院。
主治大夫是女婿的同学，没费多少事，胡老太就被安排的妥妥贴贴。
心电图、B超、胃镜、血液、尿液，各种检查结果，正常，一切正常。医生病例单明明白白写着：慢性胃炎，膀恍炎。
儿女们悬着的心终于落地。
儿子儿媳争相陪护。
一周后，胡老太明显的好起来。原本计划周六出院，听说周末医院不办手续，儿女们商量着：让娘多住几天也好，好利索，身体健健康康的高高兴兴过个好年。
谁料，这晚胡老太突然发起高烧。
这一烧，胡老太的精神一下垮了。
咳嗽，痰不出；医生让多喝水，胃又涨的受不了。
儿女们一个眼圈红红的，胡老太咳得厉害，一旦有点力气，就开始说起老话，说起这辈子都没给儿女说起的老话：
那时候，咱家穷，但给你们弟兄几个娶媳妇一点都没有做难，娘和你大人好，都是争着给......你大哥定的娃娃亲，你外家的，八岁就开始说，十六岁正式提亲，两份礼，我和你大没打一下坑疼，两份就两份。你大嫂是富户人家，长得又像一朵花。可是，两份礼钱，是天大的数字。娘就纺线织布，逢集就去，那会一匹布才卖人不到五毛钱......480元的两份礼，娘就是织布织来的.......
大儿子听着，眼圈红红的。
那年，闹灾荒，家里没啥吃，老三饿得面黄肌瘦，整天跟在娘背后要馍馍吃。你懂事，总拽开拉着娘手的三儿，说：你拉娘干啥，娘莫有木，娘下地，去给咱挣馍馍吃......
老二听着，眼泪吧嗒吧嗒的。
都是娘不好，那天家里来了客人，蒸了汤面咕噜。哎，难得的一次好饭，你撑着撑着吃，娘心疼，没拦你.......你吃饱后，蹦跶着出去玩……结果，受了凉，一直咳嗽......那时家里穷，没钱看......这不，害你落下病根......
一直咳的老三眼圈更红了，他拉住胡老太：娘，不怪你！我这喘病是后来得的，上课时说话声大了......
最对不起的是老四，那会家里不够吃，你们都上学，就他和你大两个去拉炭换粮吃，冬天，就铺一张草席睡......娘对不起你，耽误了你念书......
老四站起来，帮胡老太捶捶背：娘，不怪你，那会我就不好好念，大哥上课气得还用板凳腿撵着打我......
来，丫头，娘也对不住你。这些老话，你听了别难受。怀你后，娘生怕再生个男娃，家里穷，养活不起，娘整天下地，使劲的下地干活，回家后，摸着肚子里的你......然后就狠心的捏、拍、捶......娘怕，娘怕，让你吃苦......阴历四月生的你，正月初十大出血，我给你大说不看了，你大说，好歹都是个命。天黑出去和你大哥包了几包药.....没想保住了你......四月生下你，早产，头还没棒槌头大，身子不到一尺......看你来的那些婶子们都说，养不活撂了去.......我没舍得......下地时，把你放在挨着窗台炕一角，用了板板挡着，怕你哥上床玩时踏死了你.......
一旁的女儿早已泣不成声，她没想到，娘过去生她那么艰难，想起自己平日里和胡老太间的母女大战，哭声更大了。
胡老太又住了一周。
咳，还咳！她不顾医生劝阻，要出院。
接到女儿女婿娘要回家的讯，家里开始忙活起来：大儿子提前几天烧好了炕；四媳妇早早过来把一床新棉被铺得平展平展；三儿、三儿媳妇、三儿的儿子、三儿儿子的媳妇早早在前门口迎接......
第二天，胡老太竟然再也没咳。早饭，胡老太吃了一个豆腐包子，喝了碗玉米粥。儿子媳妇吃惊地看着精神大变的她，面面相觑。
女儿想起那晚陪护时，胡老太的梦呓：儿子媳妇女儿忙得连叫娘的空都没了.......禁不住潸然泪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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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简介
梁小玲，中文系毕业，从事语文教学多年。工作之余，喜随心随性书写生活，文字舒畅、细腻，温婉、耐看。凡人小事，经她点染便如香茗漫盏，暗香沁鼻。
作者自语：在文字中感动，在感动中升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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顾问：东方散文杂志总编 憨仲
海河文学杂志社主编 张莉莉
香港两岸经贸杂志社主编 郭洪涛
主编 : 路曼曼 （wxzh689）
编委: 小说 宋永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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